灼华胜桃夭

誰能夠穿過歲月不老。
sl、浪人组天雷。
拒绝泼天富贵组。

[大宋少年志/全员]机关秘密要谨慎

[大宋少年志/全员]机关秘密要谨慎


全员,cp有牙印,辛赵不宣,宽景,私心牙印互动多。所处时间线混乱不可考。一个简单的密室逃脱,考试的设定是致敬一下秘阁大考~

私设√,乱七八糟可能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梗√,猜中无奖。

复健失败,丧失说人话的能力。长篇OOC流水账,片段灭文法大好。

默认蓝辛红简黑映白宽金衙粉景。字数大概2w9不到。



一、

“自明日起,秘阁暂时停课,开启为期十天的联合大考。”

陆观年转过身,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你们有三天时间备考。在此期间,所有学生不得外出。三日后的卯时,所有人以斋为单位,在各自院中集合。届时,将由相应讲师带你们前往各自的考核场地。具体的考核场地和内容,在考核开始前都是绝密信息。”

元仲辛举手打断他,“有多绝密?”

赵简瞪了他一眼,元仲辛只好捂住嘴示意陆观年:“我先不问了,您继续。”


“在考核当天,还会再由我和各位讲师一起,通过抽签,来调换各斋分配到的场地和考核内容。所以,你们也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意图提前打探、甚至进行布置,只需踏踏实实地,在院中,做好准备。”

陆观年又扫了一眼元仲辛,发现他正极为配合地用真诚而又无辜的眼神望向自己,心知他肯定还是要去试探一番,自己最后一句话纯属白说。他甩甩袖子,继续道:“总成绩最末等的一斋,将接到一份特殊的任务,以提高自身能力,争取下次取得更好的成绩。”

“啊!?”七斋众人联想到自己听过的各种秘阁奇葩任务传闻,齐齐打了个哆嗦。


向来被指摘为文考最末的韦原立时惊得挺直了脊背,原本垫在下巴底下的书册被他碰撒了一地,“惨了惨了,那我今天晚上背书还来得及吗……”

元仲辛缩了缩脖子,做了个夸张的鬼脸,随即四仰八叉地向后一躺,一手撑地,另一手无意识地拨弄起脖子上的狼牙项链,身体力行地诠释何为有辱斯文。

他旁边的王宽所能做出的最出格的表情不过是嘴唇微张,眼神凝滞片刻。他目光仅在眼睛明显瞪大一圈的裴景脸上略一停留,便神色如常地望向掌院,等待下文。

赵简盯着捡书都不愿意起身的韦原,习惯性地脑中回忆了一遍他目前背书的进度,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含辛茹苦的老父亲。她一手比刀,在脖子前狠狠划了一下,给了韦原一个“今晚你不给我把书背完就别想睡觉”的眼神,又拍了拍薛映紧绷的手臂示意他放轻松。


陆观年捻着下颌的胡须,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这才不紧不慢地敲了一下案上的铜铃,示意大家集中注意力,继续宣布此次大考的规则:“此次大考是专为秘阁成员准备的特殊考验,具体规矩——就是没有规矩。你们只需通过关卡,获取指定的物品,即为合格。此外,在每斋考核过程中,会有另一斋的学生作为敌方参与,来给你们制造些麻烦。考核结果将会由你们完成的时间以及完成的程度决定。当然,虽说没有规矩,但是切记,不可闹出人命,否则将会被逐出秘阁,依律审理。”

“哇,玩儿这么大啊……还得互坑,太不利于团结了吧……”韦原重新将那些散落的书册堆叠起来,垂头丧气地往上一趴,抱怨道,“还抽签?那不就是拼运气了嘛!抽到干扰别人总比被干扰强吧,这也太不公平了……”

元仲辛探过身去,按着他的手臂,诚恳道:“衙内,作为本斋的幸运之星,抽签就靠你了!”


陆观年向来不甚在意他们的礼仪问题,倒是耐心地给他解释道:“衙内此言差矣。有攻才有守,有守必有攻。一个人所处的位置总会有所变化,作为秘阁中人,你们以后接到的任务,除了主动出击,必然也会有为重要的人或物提供保护的机会,因而这两种能力都需要得到锻炼。揣测他人想法来制定计划,和揣测他人揣测自己的想法来设定方案,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也并不是说哪一种就会相对简单一些。”

薛映正襟危坐,听到此处,认同地点了点头。


陆观年言罢放下手中书册,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地环视了一周,“可还有什么疑问?”

元仲辛举手,例行发问:“我可以不参加吗?”

没等陆观年回答,赵简的眼刀便率先飞了过来,凉飕飕地擦过元仲辛的脸颊。他训练有素地向旁边闪了一下,假装没看见,只托着下巴望向陆观年。

陆观年不为所动,“哦?那这么说,你是想直接接受特殊任务了?”

元仲辛呲出一个露十二颗小白牙的笑容,瞬间改口道:“那怎么可能呢。我就随便问问,问问。这种拉近和同窗们感情的活动我怎么可能不参加呢。”


“如果没有其他事,”陆观年随意地挥挥手,“那就这样了。回去备考吧。”

七斋众人起身,或规规矩矩或敷衍了事地行礼,“是,掌院。”



二、

元仲辛自午休之时便独自溜了出去,直到裴景端来晚膳的第二盆饭时才姗姗来迟。他一屁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搓搓手就要去端碗,立时被两支筷子稳准狠地打在手背上,疼得他“嘶”了一声,差点儿跳起来。

王宽和赵简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异口同声地教育他,“洗手!”


等元仲辛灰溜溜地回来,桌上早已杯盘狼藉,只有白饭管够。好在他碗里还留有两只鸡翅膀,往下一扒拉还能看到碗底埋了些青菜。他讨好地朝赵简咧嘴一笑,边吃边汇报他折腾一下午打探来的消息:“现在秘阁所有不正当入口都关了,掌院从枢密院调了人来把守,硬闯肯定是不行了……我去看了,连水底那个入口都关了……

“哎呀那个入口就算开着又有什么用嘛,”韦原不知从哪摸出了一个苹果,咬得咔咔响,“反正除了二斋那个脑袋上顶王八的,就只有你能走。”

“衙内不要灭自己威风嘛,练一练总能学会闭气的——哎小景,今天这个菜炒得不错……老贼说,掌院是怕大家提前出去找场地,搞破坏……还有那个什么所谓的抓阄选人,根本就是个幌子,他们早就定——咳,咳,水……”


赵简忍着暴脾气听他云山雾罩地说了些早就料到的事,只迅速给他递了杯水催促道:“行了行了,赶紧吃完说重点!”

韦原也听得着急,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探了过去,隔着桌子帮元仲辛顺背,“元仲辛,你这时候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那咱们到底会对上哪一斋啊?”

元仲辛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中艰难地咽下了那口菜,捋着胸口解释道:“唉,你们怎么都这么沉不住气,学学人家王宽。”

王宽对此只一笑置之,继续帮着小景收拾碗筷。


原本今日是韦原当值,但他每次打扫起来都略显敷衍,薛映实在看不过去他在那磨磨蹭蹭的,干脆趁着元仲辛还没讲到重点,先帮忙擦起了桌子。韦原见状,赶紧找补一句:“小薛,你真是越来越贤惠了。无怪乎最近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跟我打听咱们七斋那个黑衣服小郎君的名字。”

薛映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没理他这些有的没的,只将抹布洗净晾好。


元仲辛在王宽那讨了个没趣,遂放下空碗,清清嗓子,正经分析起来,“你们想想看,虽说秘阁号称各斋实力相当,但是每斋招收的学生,在个人能力上都有不同的侧重。真要是只靠抓阄就决定,那可就有的瞧了。”

薛映点头,“有道理。要是二斋和九斋对上,只要周围没有树,顾观音也未必能打到飞人。”

赵简眯起眼睛略一盘算,补充道,“这么说,我们对上二斋、三斋和五斋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元仲辛打了个响指,“斋长英明!”


王宽仔细地将手上的水渍擦干,加入讨论,“那么考核方式呢?可有发现?”

元仲辛保持着坐在蒲团上的姿势,原地转了半圈,又往前蹭了两步,抓了一把筷枕在面前的空地上平行放好,“目前秘阁开设的课程基本可以分成三大类:文,武,以及风土杂学。既然是全斋一起考核,总不能让大家坐在一间屋子里答题吧。这儿又不是太学,还要准备考科举。”他将第一枚筷枕弹走,又瞄向了第二块,“当然直接打一架显然也不可能,我估计攻守双方应该都不会有强制性的正面冲突。哪怕是用真人模拟沙盘也不会直接动手。玩儿个田忌赛马用不了这么大阵仗。”

“那么,”王宽指了指仅剩的那枚筷枕,“便只剩下风土杂学一项了。”


韦原听罢简直如释重负,赶紧把那两个被弹走的筷枕又重新放回桌上,“太好了太好了,不用文考,那就不用背书啦。”

他见薛映也明显松了口气,大感奇怪,“小薛,你不是掌院特批不用文考的嘛,干嘛也一副死里逃生的鬼样子。”

薛映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哪次背书不是拽着我一起不睡觉。还要麻烦小景做宵夜。”

一旁的裴景笑眯眯地摆手,“不麻烦不麻烦。背书很辛苦的,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熬夜呀。”

韦原迅速背对薛映向小景做了个鬼脸,以示感谢。


那边厢三人趁着他们说闲话的工夫,已经大致罗列出了可能被考校的科目。其中机关密道、术法推算、与五行推演最为关键,而斥候追踪作为武课的重中之重,应该也能派得上用场。

韦原搭着薛映的肩膀去看那几门课程,发现自己除了术法推算学得还比较好以外,别的都一般般,撇嘴道:“机关密道啊,三斋有独孤在,多占便宜啊。”

薛映点头附和,“二斋的追风也是追踪好手。”

裴景一脸惆怅,“哎呀,那好像没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不必妄自菲薄,”王宽接道,“他们有他们的优势,我们也有我们的强项。这两天先根据对方人手拟定几个大致方案,之后再随机应变。”

赵简拍板,“反正也出不去,只能这样了。按攻守各定出两套方案,有时间就再商讨一下具体细节。都先睡吧。”


“诶等等,”韦原揽着薛映要走,忽然回过味来,“元仲辛,你去问老贼打探消息得花多少钱啊!”

“嗨,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消息。老规矩,上中下三等,我挑了个中等的,剩下的猜也猜到了,够用。老贼明码标价儿,反正又不是只卖我们一家。”

“哦……诶不对,那你哪儿来的钱啊?”

元仲辛理所当然道:“你那儿拿的啊。”

“你!”韦原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枕头底下的银票额度,又大度地挥挥手,“算了,一点儿小钱。看在你是为了大家的份儿上,这次就不让你还了。”

元仲辛朝他一拱手,“多谢衙内!衙内仗义疏财实在够孝——够义气!”



三、

“哇不是吧,掌院也太狠了,让咱们到这种地方来考试……”韦原三两下扯掉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将自己的手放在眼前,半天才勉强辨认出五指。他顺着薛映伸过来的手臂摸索到肩膀,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下台阶,“这地方这么黑,该不会有鬼吧?哎呦!”

他的身量对于这逼仄的通道来讲着实高大了些,又穿了一身宽大繁复的行头,顾了脚下就顾不上脑袋,一不留神就碰到了头,疼得他捂住额头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肯定是三斋那个独孤在挖出来的地道!弄这么矮……哎咱们可得小心他一会儿出来吓人啊!”


薛映因为常年习武,目力与耳力都优于他人,在黑暗中比韦原看得清楚许多,遂放慢了步子将就他,同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警觉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元仲辛与赵简则举着火折,轻手轻脚地在前面探路。赵简抬头看着天花板,凑近了些,轻声询问:“能猜到这是什么地方吗?”

“难说,”元仲辛摇摇头,“虽然蒙了眼没什么影响,但是方才马车明显兜了几个圈子,可能就是防着我认路吧。不过这地方就算知道是哪儿也没什么用,原路返回不算过关。现在只能确定王宽和小景被带下车的地方就在另一边,没多远。”

薛映大感奇怪:“他们为什么要把王宽和小景跟我们分开?”

元仲辛耸耸肩,“大概是觉得我们不可能总在一起出现,都要有能分头行动的能力吧。”

韦原立刻感到了危机,“啊——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也会被分开啊,万一我碰上顾观音那丫头会不会被她打死啊……”

赵简回过头给了他一个不怎么走心的鼓励眼神,“乖,别怕,小景有王宽陪着,你有薛映。”

薛映本来想说掌院之前说过大考过程中不得伤人性命,然而转念一想,那毕竟是顾观音……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改成了:“那你跟紧点儿,别离开我身边。”


韦原是四人中最后一个走下石阶的。他直起腰稍微伸展了一下,快步走到薛映身边,也不拿自己的火折,直接借着薛映手中的火光打量起周围环境。韦原抄着手走马观花地随意看了一圈,忽然莫名兴奋起来,指着前方的石室招呼另外三人来看:“哎哎你们说这是不是个藏宝密室啊!我前两天看的那个话本就是讲寻宝的,特别有意思!讲的是主角误入了一个布满机关的密室,还一直被人追杀!但是他小时候呢,被世外高人指点过,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轻功还特别好。总之最后就是他闯过了各种关卡逃出生天,还顺便拿了密室里面藏的百年宝藏……哎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干嘛。”

元仲辛摇着头感叹道:“衙内,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这都能让你猜到!”

他一指前面被火光映出来的石壁,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刻了一大片文字,赵简的火折正照到最后一列:“宝藏就在密室最里间。”

薛映跟着上前仔细辨认了一番,还伸手摸了摸,“有年头了,应该不是刚刻上去的。”


赵简站远了一些,专注地盯着石壁上的文字。她总觉得这些文字有些不同寻常,却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奇怪。她喊了声“薛映”,一手举起火折,另一手指向石壁靠上的部分。薛映会意,点头应下,在墙上稍一借力,便腾空而起。

火折的光投射到石壁上层,随着光影的变化,那石壁上的文字似也发生了些变动。薛映没找到可以攀爬之处,遂又借了下力,在空中利落地翻了个身,尽量延长了照明时间。

“看清楚了吗?”薛映举着火折稳稳落地,“用不用再来一次?”。

赵简接过火折,顺手拍了他一下,“不用,谢了。”


韦原看着对面黑啊红啊的站在一起,感觉好像还挺搭。扭头再看看摸索着另外两面石壁的元仲辛,觉得他跟自己这蓝啊黄啊的,加在一起可能有点绿。

没有太多发现的元仲辛回过身来,正好撞上韦原那两道诡异的、带着痛心疾首和感同身受的目光,不明白这少爷的思路又跑到什么爪哇国去了。随后他看到了赵简旁边不住点头的薛映,心下了然,搭上韦原的肩,“衙内真是个好孩子,自己孝顺不说,找的儿媳妇也孝顺。”言罢施施然走上前去加入讨论,留下韦原一个人站在原地继续满脸纠结。

韦原:“……”

韦原:“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元仲辛你别走!解释一下谁是儿子啊!”



四、

“这篇留书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主要介绍了密室主人的生平和他修建密室的原因。读起来也算语句通顺,应该并非嵌入了暗码。但是你看这些字——”赵简随手在空中划出了几条连线,对走到她身边地元仲辛解释道,“薛映刚才帮我照过,这些字的颜色跟其他的不一样,大概是刷了某种特殊颜料,只有被光照到才能显现出来。”

“嘶——”韦原本来正搭着薛映肩膀看热闹,见到那几条连线忽然灵光一闪,拉着元仲辛与赵简退到薛映边上,“赵简你再比划一下,在这个位置看,有点儿像数码。”

元仲辛立刻联想到了嵌在另一块石壁内的转盘,“可以啊衙内!立大功了!”

“树……马?”

“对啊,记账的时候用来简写数字,打算盘的时候也好读。哎赵简你不记账,又不写方子,没用过倒也正常。”

薛映提出合理怀疑:“你还会记账?”

“那当然了,你真以为我只会花钱啊。我也是以前跟我家的账房先生学的。数码读写简单,正好我又不耐烦写那么多字……哎等等等等,慢点儿比划,你看这是个‘X(五)’,旁边是‘π(七)’,这边是‘十’……”

薛映难得见他靠动脑子帅气一把,在他背上拍了一下,用从元仲辛那学到的句式夸赞道:“厉害了我的衙内!”

韦原甚是得意,双手捋过自己的鬓角,下巴一仰,摆了一个自认非常英俊的姿势,点了点自己的酒窝,“那我想……”

薛映极快地扯了一下嘴角,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上,很客气地拒绝了他,“不,你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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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盘的刻度恰好是从一到十,元仲辛将读到的三个数字按着不同顺序挨个试验。然则时运不佳,一直试到最后一种组合才成功,被其他三人很是嫌弃了一番。

随着石盘下陷,剩下的那面空白石壁仿佛裂开一般,显出了两扇门的形状,从外观上看别无二致。几人对视一眼,觉得这怕不是故意要将他们继续分开,好逐个击破。


赵简认为情况尚不明了,分开不便联系,不如一同进退;元仲辛则认为这两扇门可能有一扇直接通向死路,未必能允许他们返回,如果都走一条路容易一块都折进去。韦原和薛映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听谁的都行,就抄着手在一旁等着。

末了,四人还是决定先随意推开一扇门,看看是否能折返,再做定论。岂料赵简的手刚碰上其中一扇门,尚未用力推,便忽然跌了进去。那石门以与它外貌丝毫不符的速度极快地关闭,元仲辛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门合上,甚至连赵简的衣角都没抓到。他迅速上前推门,发现那扇门已然紧紧关闭,不论他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赵简?赵简!赵简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他喊着赵简的名字,摸索遍了那门上的每一寸,仍没有找到机关,遂泄愤般地狠狠拍了一掌上去,“应该是装了单向机括,只能从里面打开。”

“那现在怎么办?”薛映双刀在手,已经做好了强行破门的准备,只等着元仲辛拿主意。


元仲辛抓了抓头发,气得对着空气打了一通王八拳,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粗重地喘息了几声。他忽然眼珠一转,朝韦原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哎呀不就是演戏嘛——”

“嘘——”韦原刚一开口,元仲辛和薛映便同时示意他降低音量。

韦原于是听话地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哎呀不就是演戏嘛,本衙内最擅长了!”

薛映在旁边淡淡补充道:“那是赵简和元仲辛教育得好。”


还没等三人站起身,那扇门忽又自己打开了。赵简一脸平静地站在那里,“你们干嘛呢?”

元仲辛跳起来,扳过她肩膀就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赵简依旧没什么表情,“我没事,门能从里面打开。我看过了,前面有路,走这边吧。”

那通道倒是意外地宽敞,至少可供三人并肩同行。韦原不放心地回身测试了一下,见它的确能再次打开,这才放心地跟了上去。


元仲辛习惯性地凑到赵简旁边去说话,见她有一缕发丝没有挽好,想当然地就伸手要帮她别到耳后。然而他手尚未接近赵简后颈,便被立刻偏头让开了。她反应之大,倒惊了元仲辛一跳。他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赵简却若无其事地回过头问他,“你干嘛?”

元仲辛迅速回神,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嬉皮笑脸地往前又凑了凑。这次赵简没有躲避,他于是不动声色地盯着赵简的眼睛,指了指自己脸颊上相同的位置,“头发粘到了。”

“哦。”赵简回过头,没什么表示,只自己拂了拂脸颊,将头发挽好。



五、

另一边厢,王宽和裴景下了马车后,由斥候一直带到了地下,才被允许摘下蒙眼的黑布。斥候习惯使然,等到他们适应了光亮,将那两条黑布也一并收走,叠得整整齐齐地揣入怀中。

二人所处环境相对明亮一些,至少两旁都有油灯照明,似乎隐隐还有天光自头顶上方透下来。王宽嘱咐裴景跟紧自己,率先迈步向前走去。那条通道不甚宽敞,曲曲折折却没什么岔路,他们走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岔路突然多了起来,仿佛身处在一片片嶙峋的山体之间。

王宽闭上眼睛略一思索,牵起裴景走向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处入口,随即快步转了几个弯,走到了正中的一片空地。裴景毫不怀疑他的正确性,却仍有些惊讶,“王大哥,你怎么知道是这个入口的?”

王宽站定后依旧牵着小景,听她发问,便停止打量四周环境,转过身来认真解释道:“你可记得,掌院曾专门强调,要我们‘在院中’好好准备吗?”

小景此刻仿佛被韦原附体,满脸都写着“不知道!”“没注意。”“干什么的?”,使劲摇了几下头。

“我与元仲辛和赵简,都觉得此言别有深意。你可知为何陈工无法独自从院中逃脱?”

“因为院中假山都是按照五行八卦方位摆放的,第一次去无人带领肯定会被困在里面——啊,你是说,这里也和我们院子里的假山一样!无怪乎有那么些眼熟……”

王宽鼓励地笑笑,“你说得很对,虽然不是完全一样,到底也有异曲同工之妙。院中山石堆叠定期调整,方便大家利用课余时间,熟记阵法方位。此处所用元素,与院中极为相近,却有明显改动痕迹。想来,应是被故意干扰我们的对手临时挪动了。”

“你是说有人挪动了山石?难道是顾小师姐?”裴景惊觉自己声音正不自觉地拔高,赶紧捂住了嘴。

王宽轻轻摇头,“那倒未必。顾观音的确神力无双,但独孤在精通地道挖掘,这点小事,他也能完成。”他转头看向另一边,“我说得对吗?”


半晌,却无人应答。

王宽微微蹙眉,仍旧没有松开小景的手,只小范围地走动了几步,再次仔细打量起周遭布置。裴景有些奇怪,歪着头问他:“王大哥,你刚刚在跟谁说话呀?这里,好像也没有别人呀。”

王宽被这似曾相识的问题问的一噎。他原本认为,以独孤在的性格,不会喜欢被别人占了功劳。况且他虽喜好不时装鬼吓人,却还有些自己的分寸,并不会对那些本就胆子小的女生出手。此刻既有小景在此,他又隐隐夸奖了独孤在两句,应当足够引他现身,直截了当地解决;岂料却成了他自说自话,这就有些尴尬了。

裴景看到他忽然愣怔的表情,联想起两人在欢楼的第三次见面,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直接笑了出来。王宽此时也想到了那次他自以为在同赵简交涉,小景却告知他幕布后一直都没人的事,也觉有趣得很。

两人面对面笑得颇为开怀,半点紧张的气氛都没有。


王宽与裴景在原地又等了约半盏茶的功夫,还是没听到任何声响,便当独孤在已经悄然离开了。王宽四平八稳地牵着裴景,闲庭信步地仿佛还在秘阁里溜花园。他向来博闻强记,摸到了关窍之后,对五行八卦推演之术颇有心得。何况他历来都是将掌院布置的功课完成得最用心的那一个,秘阁假山的各种排布套路都印在他脑子里,即便有额外变动,对方水平并不比他高明多少,所用套路总归万变不离其宗。他不过心算半刻,总能选对路。

他二人身在阵中,不见天光,却越走越亮,令裴景几乎生出了一种从黑夜走到了白天的错觉。她落后王宽半步,抬眼便能看到光线明明灭灭地投射在王宽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看到了王宽的青丝染成白雪,觉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能也就是如此了。


此刻他二人尚且不知此地是何处,但总归有那么些阴森恐怖的意味,王宽许久未听到裴景说话,担心她是在害怕,停下脚步轻声问道:“小景,你害怕吗?”

裴景用力地摇着头,“不怕,反正有王大哥你在,我不需要害怕。”

有王宽牵着,裴景觉得哪怕龙潭虎穴她也是有勇气闯一闯的。

王宽嘴角噙着笑,将她牵得更紧了些。温热自掌心蔓延开来,游经四肢百骸,最后汇入心底。


王宽选的这条路几乎是畅通无阻。尽管中途岔路频出,偶尔也会碰到蝙蝠巢穴,需要走些回头路,七拐八拐之下,竟也真的让他们走到了一扇门前。



六、

韦原觉得赵简和元仲辛不太对劲。

也许是赵简忽然心情不佳,自打他们进了这扇门后,话就特别少,连对元仲辛都爱答不理的。他捅了捅薛映,悄悄探过头说,“刚才那两盏茶的时间里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他们俩又吵架了吗?”

薛映蹙着眉,也压低声音回他:“应该没有,但我也觉得哪里不太对。”

薛映虽然在某些事情上称得上迟钝,却有种在刀光血影中锻炼出的野兽般的直觉。这种直觉曾多次救他性命,令他养成了一种特殊的判断事物的方法。

韦原转着右手上仅剩的那枚戒指,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刚打算认真思考便抖了一下,幅度之大,连被他搭着的薛映都奇怪地斜了他一眼。


元仲辛在此刻恰好回过头来,目光不经意地与正在抱怨这里阴森森冷嗖嗖的韦原对上,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自然地问起身旁的赵简:“赵简你运气不错啊,随便推一扇门就有路。这条路看起来还挺远的,有戏。哎你刚刚走了多远啊到底,怎么没直接开机关回来。”

赵简仿佛早就等着他问这问题,不假思索地回道:“我进来的时候,感觉被人扯了一下,但是没看清,就跟着往前追了一段儿。后来没找到人,发现这路还挺长的,就试着原路返回,看看你们是不是也进来了,没想到真的有机关能回去。”

“嗯,连你都追不上,那看来还是二斋或者三斋的可能性比较大。”

赵简只随便“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与韦原所期待的那种紧张刺激不同,赵简根本就没有给他任何体验“在暗箭与毒烟频出的甬道中寻找出口”的机会,沉着冷静地带着三人轻巧地避过几道曾被她触发的机关。途中韦原曾无意中激活了某道机关,尚且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薛映猛地推开,那飞出来的箭矢也被薛映一把抓住,没有发出多余声响,可谓既无惊又无险,令韦原大呼无趣。


通道的尽头依旧是石壁,不过却有一道明显的凹槽,应是用来嵌入密钥的。旁边毫无章法地堆有几摊形状相似的石钥,从颜色到大小都没什么特别。元仲辛去挑拣了一番,发现这些石钥与凹槽都不匹配,至少大了一寸有余。

韦原觉得很为难:“这什么意思啊,难道要我们挑一个钥匙拿手磨出来吗?”

薛映听罢,已然开始将内力运至掌心,将他随手拿起的那枚石钥磨掉了一截。他还要继续,赵简却伸手拦住了他。那手指在他手臂上只轻轻一触,便迅速离开,“此间机关均是掌院与各位讲师所设,不会这么直接,应该有别的方法。”

元仲辛抓了两把石钥蹲在那凹槽前挨个比对掂量,忽而唇角一勾,站起身来,胸有成竹道:“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些石钥里混了一只能拆开的,里面是真正的钥匙。另一种是真正的钥匙里混了特殊的物质,类似于磁石,不需要真的嵌入凹槽就可以触发机关。这凹槽的形状只是个障眼法,用来混淆视听而已。”言罢一摊手,“来吧,正好四堆,每个人负责一堆,找那个不一样的。真钥匙具体什么特征现在还不好说,但应当入手就能感觉出来不一样。”

元仲辛特意点了韦原,“衙内,你可是大宋之星,这最多的一堆就归你了,争取尽快摸到啊!”

大宋之星撩开衣摆别别扭扭蹲在地上摸了半天,没感觉出来个什么所以然,忿忿地将手里随意抓起来的那枚石钥向背后一扔,打算就此偷懒。却听得“咔哒”一声,那枚石钥居然刚巧被山壁吸走,自己扣在了凹槽外壁。

元仲辛丢开手中已然无用的石钥,摇着头击掌感慨道:“大宋之星果然名不虚传!”


稀奇地过去观摩的几人忽觉地上一颤,这才发现,原来他们竟是站在了一处石台之上。那石台随着机关的开启缓缓上升,将他们带到了上层的另一空间。上层空间依旧无甚光亮,除了眼前的两扇门之外也没有别的明显通路。

“又来啊……非得要让我们都分开吗……完了完了一会儿真要被顾观音打死了。”韦原有气无力地皱着一张脸问道,“这次要走哪一边啊?”

薛映皱着眉在一旁道:“别窝囊,有我在,没人敢造次。”


赵简抱着剑打量起四周,意图寻找些其他的线索。薛映的耳朵忽然动了动,迅速向他们比了一个“有人、噤声”的手势。赵简立时会意地拉着韦原躲到一边,假意讨论起应该走那一扇门,同时示意元仲辛与薛映准备动手,杀对方一个下马威。元仲辛与薛映悄无声息地分别摸到了有声音传来的那扇门两侧,缓缓抽出了刀。

元仲辛左手轻轻按向了石门,感觉可以推开,便向薛映一点头,仗着自己身法诡谲,踹开门,抢先一步刺了出去。


他们在暗处待久了,一片刺目的光亮中,只能勉强辨认出两团模糊的黑影,一高一矮,一前一后。

薛映将发带向下一扯,遮住眼睛,双刀后发先至。当先一人眼看已躲闪不及,他后面那人瞬间尖叫出声:“小心!”

薛映在战斗开始前已经隐约感觉不对,那尖叫声又甚是耳熟,于是当机立断地翻转手腕,硬生生将刀势转向,险险地擦着当先那人的鬓角过去。即便他及时转了向,刀锋过处,仍是削掉了对方一缕发丝。

那人应变倒还算及时,就着躲避薛映双刀的姿势又多转了半圈,在元仲辛攻过来的时候以左臂勉力挡开,随即抓住他持刀的手腕,后撤几步,卸掉元仲辛撞过来的冲力,堪堪挡在了另外一人身前。


薛映因情急之下强行收刀,被内劲反噬,一时气息阻塞,靠在山壁上,捂着胸口吐了口血。

韦原见状立时上前扶住他,急切地问道:“你怎么样啊小薛,有没有事?”

薛映摆摆手,将发带胡乱向上一捋,眯起眼睛迎着光望向来人。


另一边的元仲辛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半遮住眼睛,也望向站在一起的两位不速之客。

只听一个温润的声音不疾不徐地笑道:“这是你捅我的第二刀。”


“王宽?!”



七、

元仲辛的蝴蝶刀在手中转了两圈,被他收回袖中。他一边将指关节活动得咔吧作响,一边拧了一下脖子,发出令人寒毛直竖的声音。

他非但没有追问王宽与裴景那边的情况,反而轻松地朝赵简走去,“唉,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还以为能有什么新鲜点子,不过就是逐步分化,再引我们自相残杀的老路子啊。”

赵简忽觉不妙,退后一步,不及转身,被元仲辛一把扼住。他嘴角一勾,袖里的蝴蝶刀再次滑出来,直接架在了赵简的脖子上。

“元,仲,辛!你要干什么!放开我!”赵简手里的剑刚拔出一截,便被元仲辛用另一手毫不费力地推了回去。

“赵姐姐!”因着王宽和赵简接连遇险,裴景连番受到惊吓,情急之下立刻就想要冲过去,却被王宽拉住,在她掌心捏了捏,“没事,他有分寸。”

韦原倒是丝毫不为所动,还趁此功夫,凭借身高优势将薛映的发带整理了一下,又手欠地摸了把他发尾的那一撮小辫子,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嘶——”一声外加被打了手。


“元仲辛你是不是有病?”刀离脖子不到半寸的距离,元仲辛的手臂又箍得很牢,赵简动弹不得,只好暂时使用言语攻击。

有分寸的元仲辛随即紧了紧手里的刀,刀锋在赵简脖子上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线。他不客气地喝问道,“赵简呢?”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就是赵简!”

“付青鱼,别挣扎了,”元仲辛掏掏耳朵,“赶紧交代了,我们赶时间。”


“我在这儿。”赵简适时地出现在后方,沉声喊道。她虽空着手,看起来却并不狼狈,大约只是赶路急了些。

“刚才一时不察丢了剑,又被几个机关阻了一下,来晚了……”赵简忽然一滞,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地改口问了句不相干的话:“是……哥哥本哥吗?”

元仲辛立刻点头,一本满足地应道:“本哥。”

裴景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接头暗号了,还是不理解“本哥”到底是个什么哥。

这便是他们作为防守方的方案中最基本的规定:为了防止其他斋擅长易容的成员混进来,一旦他们有人离队,再见面时都要使用接头暗号来互相证明身份。


见赵简已经出现,任务失败而破罐破摔的付青鱼也不再拿腔拿调地装女声。他扔了剑,摊开双手以示无害。元仲辛爽快地放开了他,果见他从脑后风池穴抽出两根细长的针,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移位声中恢复了本来面目。

付青鱼站直了身体,抄着手往墙上一靠,神色慵懒地问道:“好吧,是我。说说吧,你怎么猜到的?”

元仲辛收了刀,好心地给他解释:“我虽然对易容术一窍不通,但是很不巧,赵简曾在家中藏书读到过一篇杂记,里面提到风府风池两穴乃是易容术人的大忌,不得让他人触碰。”

“就这样?”付青鱼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因为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才暴||露了身份,亏他还突击学了几天的口技,自问能将二斋五斋几个女生的声音学个八成像,随便说两句足以瞒天过海。结果折腾半天白费功夫不说,还要被隐晦地秀一脸恩爱,他们七斋果然画风与众不同!


“当然不止这么简单,”元仲辛并未点明他与赵简之间不足为外人道的相处细节,话锋一转,笑着看向韦原,“若想以智取胜,最省事儿的方法当然是将敌人从内部瓦解,所以一定会有人用易容术。我们之前也想了应对方法。我一开始并不能确定是你,毕竟说起易容,全秘阁也不止你一人擅长。至于确定你的身份,那还要感谢衙内。”

韦原见不用再演了,大喇喇地往前一站,挺胸抬头地开始邀功:“你身上那个荔枝香本衙内老早就闻见了!赵简和小景平时用的,都是本衙内帮着选的熏香,最适合她们这般姿色出众的小娘子~不过这个熏香比较清淡,用过别的香再盖上去,只会让两种味道混在一起。所以你哪怕多盖了一层,也还是遮不住原本的荔枝香!”

元仲辛适时地表示鼓励:“嗯,衙内厉害。”

突然遭到表扬的韦原很是骄傲,下巴扬得老高,“那是!本衙内的鼻子,可是很灵的!”

元仲辛附和道:“对对对,不知道付师兄是否听过一个传闻,在下有一条可以变人的狗王……”

韦原瞬间气成河豚:“老子不是狗!”



八、

付青鱼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后,便换元仲辛发问:“付师兄,要是赵简当时推了另一扇门,或者我们分开走,你们又有什么办法?”

付青鱼非暴||力不合作,只交代了他自己原本的打算,其余一概推说不知。元仲辛也不好真的将他怎样,只得作罢。

王宽与裴景在付青鱼表明态度后,简单提了一下他们曾与独孤在擦肩而过的事,马不停蹄地就去探寻旁边那一扇门背后的通道。毕竟按付青鱼所说,他们此刻所在的甬道,原本应当是留给被提前带离的两人的,元仲辛他们不过是被刻意引来,令他们内耗。此刻付青鱼被擒,其他人应该还来不及应对,可以打个时间差。

赵简与元仲辛则打算去王宽和裴景过来的方向找找看,争取先抓到独孤在,省得他心血来潮又多挖几条路出来,平白增添了难度。众人约定好在返回时直接前往赵简被调包的第一处分岔口,再沿另一扇门前进,便按考核开始时的配置继续分头行动。


“既然付师兄没什么好交代的了,那就要麻烦你在这儿等一会儿了。”元仲辛打了个响指,“衙内,就交给你了。”

“啊?为什么啊!”韦原瞠目结舌,他明明立功了,怎么还要接受这种惩罚!?


付青鱼发现韦原一直躲他远远的,眼珠一转,突然笑得甚是好看,故意袅袅婷婷地伸着手向韦原走去。

不不不,你别过来,再过来我给你表演个当场去世!韦原吓得当场僵直,使劲摆手,“别别别,我武功又不行,他要是想跑我也拦不住啊。”

付青鱼见他这般反应,笑得愈发好看起来。见他越走越近,韦原瞬间被初次见到付青鱼的心理阴影所支配,干脆转过头一把抱住了薛映寻求治愈,只留给付青鱼一个决绝的背影。

他那么大一只扑到薛映怀里,导致从付青鱼的视角,只能看到薛映一脸懵地稍稍垫起脚,将自己下巴搁在韦原肩膀上,还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动作之娴熟,分明是做惯了的。


薛映的世界很小。最初的时候只有父母和刀,现在又添了七斋。

他不知如何才算是对人好,然而他自认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一身武艺,便时常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所有被他划归在“自己人”范畴的人,对他们的忍耐度也向来极高——反正总归不会是什么大是大非的事情,他没什么所谓。尤其是对张牙舞爪地硬生生挤进来,嚷嚷着“这鬼地方冰天雪地的冷死了”,却自顾自在他的世界里到处散发着光热,融出春暖花开的韦原。

故而即便薛映完全不知道韦原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抱了过来,也只是想着他向来喜欢抱来抱去,将就惯了,便回抱过去,甚至还因为韦原过于用力而被他的胸肌硌了一下。


韦原松开薛映又躲到了他身后,只从薛映肩上探出半个脑袋来,躲躲闪闪地偷看付青鱼有没有继续往这边走。

付青鱼方才不过是觉得韦原看起来咋咋呼呼,还挺有意思的,便恶趣味地起了些逗弄的心思。此刻见他一副避如蛇蝎的样子躲在薛映身后,顿时有些意兴阑珊——他难不成比出了名不好接近的薛映还要可怕吗?

付青鱼难得有机会近距离看到薛映,认真打量之下,才发现少年人有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因而才总令他在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格外冷硬又不近人情。秘阁几大公认事实里,有一条就是薛映皱起眉来神鬼退避,可以放在门口镇宅——也只有七斋那几个人可以仿若无事地凑上去。


事实上薛映并非是与生俱来的凉薄,不过是因为从前没有朋友,除了刀练得不错时能被师父夸奖两句,便再没什么开心的事。入秘阁后,他磕磕绊绊地学会了与朋友相处,已经比以往多了许多微小的表情变化,甚至因为韦原难以捉摸的思路,时常在满脸惊诧和懵懂无辜中反复横跳。

他已经比以前看起来更像一个人,而不只是一柄随时可以出鞘的利刃。只有当他双刀在手时,才会短暂地再次带出那种一往无前的凛冽肃杀之气。


只是这种变化唯有亲近之人才能分辨出来,因而付青鱼看了半天,也还是觉得自己怎么都不可能输。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正叉着手蹙着眉,看上去就硬邦邦的薛映,“我就这么可怕?比他还可怕?”

韦原伸长脖子理直气壮地同他争辩:“当然了!一想到本衙内竟然抓了一个男人的手……”他话还没说完便抖了抖,又缩回到薛映身后。

付青鱼难以置信地看着韦原仿佛长在薛映身上的手:“他难道不是男的?”

“当然是啦!我们老薛,堂堂七尺男儿!天下第——嗯,虽然我爹必须排天下第一威风,那他勉勉强强跟我一样排第二啦。”

薛映无语地扭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你都可以抱他,还怕抓男人的手!?”

“你是你,他是他,能一样吗!”

“怎么就不一样了?!大家都是男的!”付青鱼快要被韦原的强盗逻辑打败了。

“嘶——好像也对。不不不,他可以,你不行。”


因为韦原总是在他耳边喊话,薛映觉得自己可能马上就要聋了。韦原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在他后背,声音通过胸腔的振动同时从耳边与背后传来,带起些微酥酥麻麻的战栗感,令薛映的脊背更加紧绷。

他有些不自然地去瞥赵简,见她已经捡起了自己的剑,此刻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胡闹,估计是又在惦记着什么“吃糖”。为了拯救自己的耳朵并投喂斋长,他索性直接站到韦原身边,搭着他肩膀宣布:“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衙内。”

他平日素来话少,大多平铺直叙,没有什么特别的语气。这次难得刻意地在“我的”二字上加了重音,付青鱼终于顿悟,“哦,原来素有贪花好色之名的韦衙内是个断袖。那我就平衡了。”

说韦原贪花好色倒是有些冤枉他了,诚然,他喜欢同有姿色的小娘子拉拉小手,聊聊风月,但也仅止于此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乐于欣赏这世间一切美好——比如王宽。王氏麒麟子从前听他表达过欣赏之意后,曾微笑着含蓄表示:王某一生求直。彼时韦原仿佛受到了侮辱,挺直了腰杆反驳道:“你才断袖!你们全家都断袖!”

现下,韦原只是拉过了薛映的手,硬要十指相扣展示给付青鱼看,“断袖怎么啦!没见过断袖啊!”


成功吃到儿子和儿媳发的糖,赵简一本满足,拍了拍手,招呼大家继续完成考核。她顺手把看出殡不嫌殡大,并且试图添油加醋的元仲辛拽回来,捂住嘴拖走,同时一扬下巴示意薛映去看守付青鱼。

薛映不假思索地点头,随手转了个刀花,稳稳地将刀架在了付青鱼的脖子上。

“唉,衙内啊,薛映对你真是太好了,老这么由着你性子胡闹,”挣脱开赵简桎梏的元仲辛跑回来,语重心长地又补充了一句,“薛映,哥教你个道理,这孩子不能老惯着,小心以后夫纲不振……”

赵简忽然在前面喊:“元仲辛,好了没有,赶紧过来。”

“哎!”元仲辛一秒变脸,赔笑道,“就来就来!”

薛映斜了元仲辛一眼,“还是先想想你的夫纲怎么振吧。”

元仲辛:“……不是,我怎么就……”

赵简:“快点儿!”

元仲辛嘴比脑子快地先应了,这才突然卡壳,想起自己原本还在试图辩解什么。他僵硬地缓缓转过头,见到薛映那“你看,我又不傻”的平静眼神,顿时词穷,“……行吧,我竟无法反驳。

一直以来打嘴炮从未赢过元仲辛的韦原顿觉与有荣焉,双手拍在薛映肩上,欣喜道:“小薛,你有长进了!都能把元仲辛噎回去了!”


九、

“小薛啊,累不累?来吃个苹果?”薛映眼前突然出现了个擦得亮晶晶的红苹果,看起来甚是诱人。

“不吃。”薛映的刀依旧架在付青鱼脖子上动都没动。

“哦。”韦原在袖子里又摸了摸,又拿出一根香蕉,“那香蕉呢?”

薛映终于肯偏过头看他一眼,十分好奇他到底是如何在身上装下这许多水果的,竟然都不嫌沉吗。他甚至曾经怀疑韦原练过失传已久的“袖里乾坤”,因而在得知韦原此前并未习过武之后,一度有些失望。

韦原大概也没指望薛映能养成良好的吃水果习惯,自己挑挑拣拣一番,决定还是先吃苹果。他动作极其自然地往薛映肩上一压,险些将薛映扑了一个踉跄。


薛映与付青鱼自然无话可谈,他们三人中话最多的韦原又暂时腾不出嘴,于是一片静谧中,只余韦原咔嚓咔嚓咬苹果的声音。

薛映总觉得有汁水溅到了自己,瞥了韦原一眼,却只看到一只保养得极好的手。韦原的手指苍白而修长,指甲也修剪得干净整齐,哪怕是从前戴了满手花里胡哨的戒指的时候,也不显得累赘。他着实是长了一双标准的,属于富贵公子哥儿的手。

薛映没有握刀的右手指节无意识地一弯,带着薄茧的指尖触碰到了绑手的布条,进而缓缓握成了拳,甚至因为太过用力而发出了关节碰撞的咔吧声,混在韦原咬苹果的清脆声响中,也应无人能察觉。

下一刻,那拳头被温柔地掰开,刚刚被他暗自欣赏过的手带着些许潮意握了过来,有意无意地安抚了他那点未曾宣之于口的如鲠在喉。

薛映没有回头,只觉得自己可能突然得了心疾,怕是命不久矣。


等赵简和元仲辛探路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付青鱼和薛映一眼不错地盯着对方,韦原则整个人都挂在薛映肩上,还无所事事地拉起他空着的那只手,把玩他的手指。

韦原虽然纨绔了些,但平常也还有个人样子。从前带着一众随从招摇过市时,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一个人恨不得走出三个人的宽度。入秘阁后逐渐收敛了些,改成了昂首阔步。又兼他一贯衣着考究,愈发衬得宽肩窄腰,身姿挺拔。

然而不知为什么,每当他面对薛映的时候,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全身长满懒筋,没骨头一样,非得要撑在薛映肩膀上才能勉强站直。以至于赵简时常担心自家上好的白菜会被来拱他的猪压得长不了个儿。


韦原听见声响,迅速站直,扯得薛映晃了一下。他也不松手,满心期待地问道:“你们回来啦?那边怎么样?抓没抓到人?”

“唉,别提了,”元仲辛抖着自己身上的土,“那边挖得乱七八糟,跟采石场似的。独孤在可能瘾又上来了,乱挖一通。保不齐我们走着走着,就从地底下钻出来一个头。”他言罢突然转身去吓了一下赵简。

毫无防备的赵简被他真的吓到,气得反手就去拧他耳朵。

“哎哎哎轻点儿轻点儿……我先把付青鱼捆上再走!”


薛映被他二人的气氛所感染,不自觉笑了起来,刀却一直架得很稳,没有给付青鱼再添新伤。

“诶?”韦原忽然露出一副发现母猪会上树的新奇样子,眉毛一挑一挑地盯着薛映看。

“你怎么了?”薛映被他这样盯着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偏了偏头,语气没什么起伏,但莫名有点虚。

“小薛,原来你会笑啊。”韦原见他躲开,干脆又换了个方向,低下头,锲而不舍地非要盯着薛映的脸看。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薛映斩钉截铁地迅速否认,“没有。你看错了。”

“你之前不是说没什么高兴的事嘛,现在终于有了?”

薛映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自己当初随口说的话,不禁有些怔愣,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就随便“嗯”了一声。

韦原倒也没有真的指望他回答什么,依旧认真地看着他说,“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以后应该多笑笑。”

言罢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臂,大步向前追赶大部队。薛映任由他拽着胳膊,没奈何地跟着往前走,将已经被元仲辛捆成粽子还点了哑穴的付青鱼就这么扔在了原地。



十、

赵简之前没有推开的石门通向了一条奇怪的回字形长廊,明明有墙壁和天花板,地上却没有铺砖。四人沿着长廊走了一圈,发现被回廊包围的中间地带有一扇门,门上有个残缺的莲花图案。那残缺的五瓣向下凹陷,显然是需要他们找东西填充进去。几人低头弯腰地沿着来路找了个遍,恨不得连地上的石子都不放过。那其中四瓣藏得都十分随意,唯独最后一瓣,还是韦原直起身活动腰的时候一仰头看到的。他大约是属耗子的,撂爪就忘,才刚被打了手不久就想去撩闲,撺掇着要把薛映抱起来去够。薛映白了他一眼,一个腾身就把东西摘了下来,拍在韦原胸口。


门内是一间卧房,大约是密室主人曾经的居所。四人在屋内又翻找了一通,在床头的书箱中拿到一卷手册,内里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叙述了他晚年多么凄凉寂寞,希望有缘发现这间密室的人能跟他一起做个游戏。

“噫,他死了好久了吧?”韦原一脸嫌弃,“跟他做游戏,那不是要先去死一下?”

赵简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只见那上面画了个简易的示意图,解释了这个四角游戏的玩法。密室主人在最后遗憾地表示,他自己大概是看不到了,希望这间密室能够替他见证一下。作为报酬,将有宝藏送上。

元仲辛和薛映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额外的暗门,只好硬着头皮夹起书箱内剩下的那块绸布,满足不知是掌院还是密室原主人的恶趣味。


这游戏听起来十分简单,只需大家分散到四个角落,保证每个角落都有人。由第一个角落的人拿着绸布走向下一角,将绸布向下传递,直到最后一人。只不过当他们走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回廊上的油灯全部都已经熄灭了,火折也打不亮。赵简借着屋内的灯光读书册封底的小字:“‘记住,黑暗才能给你们答案。’也就是说不能有亮光,否则应该会影响机关启动。元仲辛一会儿记得把这个门关上。‘听说,有人玩这个游戏消失了。也有人,遇到了些新朋友。’”

薛映一直站在赵简旁边,探着身子逐字逐句地同她一起认真研读。他才开始识字不久,读起来总是慢上一拍,此刻只觉得一头雾水,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某些字:“这是什么意思?绕着这里走一圈就会有人消失?”

韦原十分笃定道:“哎呀,肯定是三斋那些人想的主意,要把我们分开,然后在中途埋伏,好一网打尽。”他扁着嘴,对于对手的计策表示了肯定,“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元仲辛歪过头盯着图上标注的顺序,又结合他们方才沿途所见,表示:“我看他们未必是为了埋伏,有特殊机关的可能性更大。搞不好是什么大变活人之类的戏法儿,八成儿是老贼的手笔。”

赵简思考问题时常常会将目光放空,盯着虚空中某一点,仿佛在对另一个自己说话:“这一关的考验应该是在最后一人,因为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游戏。你们想,那书箱里一共有两块绸布,但我们一次只需要用一条。所以至少要进行两次游戏,第一次一定有人消失,导致游戏以失败告终,我们才会开始第二次游戏。”


薛映与韦原听得连连点头,正要询问如何排顺序,王宽与裴景恰在此时赶到,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我和小景碰到了桃新月。独孤在失去联系,她正焦头烂额,没有什么防备,已经被我们擒获。三斋剩下的两人,应该也不足为惧。只是独孤在曾对桃新月说,他在挖地道时,挖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里面有不少人,穿着打扮颇有些奇怪。”

韦原听得头大:“哇,难道他把密室主人的墓给挖了?然后里面都是活人!?还是殉葬的陶俑?”

元仲辛倒替独孤在打了包票:“衙内尽管放心,这周围但凡有墓,早就被摸完了。不过不是墓的话,嘿,搞不好一会儿咱们真能见到些‘新朋友’。王宽小景你们俩来的正好,来来来,这块绸布先拿好……”


四角游戏由六个人进行,安排起人手来便有了诸多可能性。元仲辛指着那张简易图纸,开始排顺序:“第一个点是起始点,人不可能立刻消失,不然后面都不用往下进行了——王宽跟小景等在这儿。薛映你武功高,一个人也没问题,在第二个点等着王宽和小景。赵简你跟我走最后;第三个点等待时间最短,咱俩正好可以带着衙内过去。”

众人纷纷点头,赵简握着剑的手紧了紧,“行。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在耍什么花样儿。”


王宽在开始时喊了薛映一声,确认了方位后便没再开口,只牵起小景走向下一个角落,颇有一种我自八风不动的架势。他虽不似薛映五感敏锐,却仿佛能在黑暗中视物,即便走得慢了些,也并没被周遭环境所影响,顺利地将绸布交到薛映手里。

薛映接过绸布转身便走,几乎是一路飞到韦原所在的角落。他一把将韦原从地上拔起来,绸布直接塞到韦原怀里,简单嘱咐道:“你一会儿走快点儿,就没危险了。”

韦原因为看不清楚路,原本恨不能蹲在地上爬过去。好在他非常听劝,适时地想起了自己虽然轻身功夫还处在跟牛较劲的境界,但是好歹跑得很快这件事,遂大声喊着赵简和元仲辛的名字跑了过去了,差点将等在另一边的元仲辛撞出去。

韦原目送辛赵二人离开,恋恋不舍地扬声喊道:“哎你们俩记得一边走一边说话啊!”

赵简头也不回地向后一甩手,示意自己听到了,之后每五步便喊一声“小景”。


就在王宽还想着游戏进度是不是有点过于顺利了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距离上一次听到赵简和元仲辛声音的间隔有点长——他们二人的声音仿佛是突然消失了一般,只有韦原还在“喂喂喂喂喂喂喂”地喊。他迅速扭头望向赵简和元仲辛本该前往的第一个角落,却什么都看不到。王宽下意识地想与裴景对视,在一片黑暗中,唯能握紧彼此的手。

“元仲辛?赵简?”

“赵姐姐?元大哥?”

无人回应。



十一、

薛映原本插着手在原地百无聊赖地站着,忽然隐隐听到些模糊的声响,声音似乎是来自位于他对角线的第一个点。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朝着韦原所在奔去,拽了人直接就跑。等薛映带着韦原赶到第一个角落的时候,原本熄灭的烛火已然亮起,只见王宽负手站在起始处,仰头看着回廊顶端,裴景则一脸担忧地站在旁边。

薛映急急问道:“赵简呢?不见了?”

“不光是赵姐姐,元大哥也不见了。”

“元仲辛也不见了?”韦原急得团团转,“哎呀这怎么可能?刚刚还好好的……赵简跟元仲辛怎么就不见了呢……”

他那一身金灿灿的衣服在烛光之下更显晃眼,薛映觉得眼晕,伸手拽了他一把,让他停下。

韦原被抻了一下,揉着肩膀嘟囔,“怎么这么使劲啊,老喜欢来硬的……”


薛映不理他,只认真地问王宽,“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还玩吗?”

王宽点头道:“我们得继续。按那册子上所说,游戏过程中会有以前的伙伴加入,也许再来一次,赵简和元仲辛就会出现了。”

“这次我最后一个,”王宽看了看剩下三人,“由方才所见,第一个位置危险性比较小。所以,衙内第一,薛映第二。我会陪小景走到第三个位置,这样,我与薛映可以同时照应到左右手两个方向。”


王宽继续仰头望向回廊顶端,有条不紊地分析道:“我方才心算过,根据你们各自的脚程,以及做出回应的时长,这四条回廊并非是同样长度。我与小景之前过来时,恰好从第三个点走到第四个点,共计一百二十八步。而我最后一次听到元仲辛与赵简的声音时,他们应当走了不止一百二十八步。”

小景忽然想起来她方才跟王宽并排走过的那两段,“从第一个点到第二个点也是一百二十八步。”

薛映点头:“从第二个点到第三个点也是一样的。”

“哦……”韦原恍然大悟,“你是说,这里面还有个密室?就在第四和第一个点之间?”

“正是如此。”王宽抬手指了指顶上的琉璃瓦,“此间装饰考究,在顶层铺设琉璃瓦,除了方便透光,亦可用来监视。想来,是等所有人开始前进时,便启动机关,引第四个人进入密室。待所有人到达下一个位置,密室已然关闭,自然无迹可寻。”

“有道理!”裴景的小拳头在自己掌心锤了一下,一瞬不瞬地盯着王宽,眼睛里像是能冒出星星。

王宽低头朝她笑笑,继续道:“这点元仲辛和赵简不会看不出来。应该是中途有变。”他转头看向薛映,“薛映,你可有听到什么声响。”

薛映摇头,“我离得远,虽然听到了些声响,但是并不能确定发生了什么。”

王宽点点头,“无妨。我耳力不如你,也没有听到具体的声响。只需再来一局,便能确定我的猜想是否正确了。”


裴景歪着头提出疑问:“可是王大哥,现在灯已经亮了呀,我们不就不能进行游戏了。”

她话音刚落,烛火再次熄灭,韦原推了一半门的手一顿,讪讪地收回来,“不是我不是我,我也不知道这门一推灯就灭了。”

“此门大约是机关的重置点,方便没有一次取走两块绸布的人。我们不妨再进去看一下,正巧我与小景方才并未参与搜寻此间详情。”


他们毫不例外地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只得拿了剩下的绸布出门。果不其然,烛火在他们踏出屋门时再度熄灭。

王宽转过身,对另外三人道:“此门距离第一个角落最近。衙内,我们三人会同上次一样,绕行一周,直到最后一个角落。你听到我说‘开始’,便可以向薛映的方向走,只是这之前等待的时间会有些长。若你需要……”

薛映几乎脱口而出:“我陪他!”

韦原其实有点怕黑,但是显然这个位置只有他合适,总不能换过来让人家小娘子一个人等那么久,于是非常大气地一挥手,“没事儿,本衙内有求必应好儿郎,你直接去吧小薛。”

薛映不甚放心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点头道,“好。”

裴景真心实意地夸奖道:“衙内果然英勇!”


“哎哎等等,”三人刚要走,韦原赶忙一把拽住了薛映,无比顺手地抽出他腰间的刀,“你的刀留给我一把……行了,走吧。”

薛映纠正了一下他拿刀的手势,嘱咐道:“你不要乱跑,有危险就喊我,离得不远,我赶得过来。”

韦原直起身,也抓住他肩膀叮嘱:“哎,小心点儿。等你开始走我就喊你啊,你答应一声,证明咱俩都还在。”

薛映点了点头,“好,还是衙内想得周到。”


韦原将薛映那把刀抱在怀里,从薛映转身的那一刻开始就“薛映薛映薛映”地喊个没完,生怕下一刻就听不到回音。后面更是干脆唱了起来,将他从前听过的小曲儿拿来随意填词,虽然那词实在是既不合辙又不押韵,调子倒唱得有模有样,可见没少听。

薛映每三声才会“嗯”一声,后来觉得答应起来太累,又嫌他唱得膈应,干脆示意王宽和裴景保持原有步速,自己则快步跑了起来,到了第二个角落才扬声告知韦原让他闭嘴。



十二、

许是那刀上沾过血,带着点鬼见愁的戾气,又或许是由薛映过于可靠而带来的勇气,这次在黑暗中独自等待的时间明明长了许多,韦原却发觉自己竟也没有十分紧张。

那刀被主人保养得极好,韦原低头轻轻嗅了嗅,没有丝毫血腥气,只有刀意森寒,激得他打了个寒颤。看来那鷿鷉膏虽然难闻得紧,但效果还是不错的。

韦原起先只是抱刀靠在墙上,听着不知是来自于自己想象还是真实存在的脚步声。漫不经心地数了一百个数后,他干脆又站好,像模像样地比划了两招刀法。

他骨架已成,习武着实困难。也就只有突击考核才会排除万难地早起些时日,由薛映喂招,勉勉强强练出几招稀松的对敌手腕,不至于白瞎了他一身紧实的肌肉。好在韦原虽自小锦衣玉食,倒比别人都强壮几分。所谓一力降十会,只要不是遇上一流高手,必要的时候尚且能够自保,大家也便放心他自己落单。


王宽的信号一发出,韦原便如脱缰野马一般,狂奔向薛映而去,那架势与他养的黑豹甩着舌头奔向食盆的英姿颇有一拼。薛映几乎被他撞倒,后腰磕在墙角的花瓶架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还不忘先把高他半个头的韦原先扶起来。

韦原那因为跑动而明显升温的呼吸不经意地擦过他耳际,激得薛映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耳根瞬时便红了。他暗暗庆幸韦原在黑暗中看不见,只强自镇定地问了一声:“没事吧?东西给我。”

不明所以的韦原只来得及手忙脚乱地将绸布塞给薛映,还未叮嘱他一声小心点,下一刻薛映的声音就已经在几丈之外了。韦原的手还未曾收回去,只能讪讪地盯着黑暗中隐约的衣袂飘动蹲了下来,扯着嗓子喊:“你快点回来啊!”。


此后果如王宽所料,当他数到一百二十八步时,右边依旧是墙壁,并不能如灯亮起时一样,通向第二个角落。他回过头,试探着喊了一声“小景”,立刻就有清亮的女声应道:“哎!王大哥,我在!”

王宽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又摇摇头,难得地有些踟蹰。现在他明知前方就是被隐藏起来的密室,仍旧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这一个选项,否则游戏便无法结束,走廊的灯也就无法燃起。黑暗之中变数太多,敌暗我明,元仲辛与赵简也不知是否遭到了埋伏,七斋整体终归是处于弱势。

他料定这道机关定是秘阁导师所设,一视同仁,三斋众人也应无法在黑暗中视物,那么变数只在灯亮起之后。这些念头电光火石间在王宽脑中一转,他迅速蹲下,将一物轻轻放在两步外的地方,随即起身,保持原有步速,继续前行。他在情感与理智间选择了相信小景——他那看似柔弱的姑娘,其实勇敢得很,也颇有主见。


王宽走进那隐藏密室的时候,赵简正和元仲辛正百无聊赖地靠坐在一起,数着那烛火要多久才熄灭。

“王宽?你怎么也进来了?”他们随即因为这异口同声的默契互相嫌弃地对视了一眼。

王宽见他二人无恙,欣慰一笑,也放心地转头去看机关接缝处,“好精巧的机关。”

“精巧个屁!咱仨都进来了,机关只能从外面打开,这破门还写着自己出去算阵亡,现在也只能等着他们来救。掌院的心也是够黑的,猜到我们会把独立作业能力强的放在最后,硬加这么一条破规矩……”

赵简推了他一把,“这叫均衡大家的实力,同时考验你是否能遵守规则,什么心黑……”

“无妨,”王宽不紧不慢道,“我进来前已与他们说明过猜测,也留下了信息,小景能看懂。”

元仲辛随手玩着赵简的剑穗,向王宽挥了一下,“那就等着呗。你还站着干嘛,过来坐啊。”

王宽摇摇头,依旧负手站着,长身玉立,倒衬得另两人四仰八叉的。“你们可是遇到了三斋其他人?”

赵简用下巴一指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两人,“喏,戴潇和关山越以为我是付青鱼,刚一过来就拉着我,想让我跟他们一起抓元仲辛,被我俩捆了。想出去的时候又看到门上写的规则,只能坐这儿干等着了。”

王宽颔首,“果然如此。我现下只担心独孤在之前见到的那些陌生人,不知小景他们会不会遇上。”

元仲辛一扬下巴,“你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了还进来?”

王宽一笑,“自是担心你二人遇险。何况,我若不进来,这机关也无法闭合,回廊内没有灯,总归不大方便。”



十三、

烛光甫一亮起,薛映便立时回头喊了一声“衙内”,同时脚下不停地向裴景奔去。等韦原气喘吁吁地赶到,却见裴景正蹲在地上,拾起一块质地颇为透亮的玉佩,不禁奇道:“这不是王宽的玉佩嘛,怎么掉在这里了?”

裴景摇摇头,“这是王大哥留给我们的信号。机关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韦原满脸跑眉毛地夸张道:“哇,王宽也太大手笔了吧?这块玉佩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了,就这么扔这儿?他身上就没点儿别的东西能拆下来了?我那天还见他好像收了个荷包在袖子里……”

裴景眨眨眼,颇为无辜道:“可那是我绣的呀。”

韦原和薛映猝不及防地被糊了一脸狗粮,双双觉得有点牙疼。薛映果断转变话题:“那这代表的什么意思?他也进密室了?”

裴景用指尖点着下巴,认真回忆起王宽说过的话:“王大哥说,他猜测必须要进去一个人灯才会亮,但他会留下信号——我肯定能认出来的那种,不用担心他。嗯,其他的……他好像也没说要怎么办。”

韦原大手一挥,“哎,王宽又不是神仙,刚才那么黑,肯定什么也看不见,不然他早就喊我们了。留个玉佩在这儿不过就是个标记,说明机关就开在这儿。要我说,咱们有三个人,集思广益,怎么也能想出个办法吧。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禆将还能顶个诸葛亮呢。更何况本衙内英明神武,怎么也比个禆将强吧。”


薛映是个刻苦本分的实心眼儿,向来认为一个人倘若能做好一件事便已是不易。他既然已经自领了“打手”一职,那么动脑子自然不需要他来操心了。赵简在时,他理所应当地听斋长的;赵简不在时,元仲辛这个斋长夫人,和王宽这个前斋长夫人的话都是可以听一下的。然而韦原……有了陈工案的前车之鉴,薛映不是特别想听他的。

然而韦原也没有怎么期待他能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自顾自地就开始在墙上摸索起来。裴景见状也一起来帮忙,薛映反而被落在了原地。岂料还没等薛映有所行动,韦原便“哎呦”一声,莫名其妙地一脚踩空,摔在了地上。他定睛一瞧,才发现他方才踩过的地方深深陷了进去,周围泥土如蛛网般开裂,下方隐隐传来震动声。

薛映野兽般的直觉再次被触发——那声响不对劲。他迅速上前拉起韦原,想要叫着裴景一起退开,却不料附近墙上的烛光忽然渐次熄灭,而那原本好端端的墙面竟然轰隆作响,向两边裂开,露出一扇不大不小的门。门内传来些嘈杂的声响,似乎里面的人也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正兀自乱作一团。


薛映迅速将韦原与裴景向自己身后一护,伸手拔刀,左手却摸了个空。扭头一看,见韦原已经双手将他那把刀握在身前,紧张兮兮地四下张望着。他这才想起自己方才为了让韦原安心,任由他抽走了自己一把刀。薛映挺想纠正他说自己的刀是单手刀,刀柄要短上一截,像他这样握刀不顺手不说,倒像个要给人行刑的刽子手。结果还没开口,便几乎被这个不合时宜的既视感逗笑,轻轻一摇头还是忍住了,只将剩下那把刀交到左手上,右手扯住裴景,与韦原背靠背地沿着另一侧墙飞速撤离。


待他们退到了十来丈外,那门蓦地自己打开了,涌出来十数个明显不是宋人长相的青壮年男子,各个手持利刃,目露凶光,就差将“我不是好人,我有问题”写在脸上了。

“哎你们是什么人啊?”韦原当先喊道。

同时响起的是对方充满敌意地询问:“宋人?谁派你们来的?”

裴景偷偷扯了扯薛映的袖子,十分担忧地低声道:“我怎么觉得,他们好像就是独孤在之前说的那些‘奇怪的人’……应该不是掌院安排的吧。”

薛映微微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沉默地向前跨了两步,眼神专注而冰冷,若不是眉心有一道怎么也抚不平的川字,倒是端的有几分赏心悦目的意思。他掂量着那些人的实力,刀锋下压,稍稍偏转,是一个随时可以出招的起手式。

韦原偷偷将手里的刀又塞回薛映手中,低头和裴景小声嘀咕起来:“那怎么办啊,这些人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元仲辛赵简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王宽也还在等着我们去救……”

裴景握紧了拳,坚定道:“我去救他们!”

薛映微微回头,目光仍旧锁定在那群人身上,“我挡着,你们先走!”言罢便率先冲了出去,双刀毫不犹豫地砍向当先两人。

他的刀没有名字,刀法也没有。刀是杀人的刀,刀法是杀人的刀法。所以他的招式并无丝毫花哨之处,却有种流畅的美感。多一分浪费,少一分便不成势。


对面喊话之人没等到答案,反而等来了两道几乎削掉了他头冠的劲风,顿时火起,也不管暴||露了藏身之处有什么打草惊不惊蛇了,一手险险架住薛映的右手刀向后退去,另一手向前一挥,指挥其他人一拥而上,企图速战速决。

薛映不闪不避,迎着来人旋身而起,以雷霆万钧之势劈砍而下,刀光划过一道凌厉的圆弧,仿佛一弯漂亮的新月。

韦原虽然说不出个什么四五六,也还是发自内心地第一万次觉得薛映的刀使得好看,显得整个人又冷又俏又煞,于是很捧场地用力鼓掌,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句:“好刀法!”


薛映落地时一个利落地转身,恰好架住了原本刺向他背心的短剑。紧接着一个滑步,身体后仰,自那人和另一人腿侧膝行穿过,接连带起两道血箭。他迅速偏头躲过喷溅而出的血液,同时冲韦原与裴景吼道:“在这儿呆着干什么!走啊!”

韦原听罢上前狠狠踹了一脚离他最近的,已经丧失战斗力的一人,将他手中长刀夺了过来,塞给裴景,语速极快地嘱咐道:“小景你先走,把赵简他们救出来,我留下帮小薛。刚才绊了我一下的地方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可能是机关……我也说不清楚到底什么样儿,哎呀总之你去找找。”

裴景有些担忧地瞥了眼薛映,知道自己即便留下也无法左右战局,可能还会给薛映添麻烦,遂打定决心,要先将王宽三人救出来再回援。她当下也不犹豫,转身就往方才的地方跑。



十四、

战斗进行地很快,不过兔起鹘落之间,薛映便接连放倒了五、六个人。他虽练的是杀人刀,却从不嗜血,没有什么“刀不饮血不能回鞘”之类的规矩。且为秘阁出任务时,大多需要留活口,因而他砍腿砍得异常熟练,一刀下去,保证对方无法起身。

韦原眼力一般,随着薛映愈发向前推进,在略显昏暗的甬道中,只能看见一道残影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一闪而过,刀锋呼啸,带出一片惨嚎。韦原心里着急,又实在看不清楚,遂将之怪罪在薛映的一身黑衣上,认为是这身黑衣阻碍了他近距离观看薛映的好身手。虽说他也觉得薛映穿黑衣显得格外面白唇红、俊俏好看,但还是认为少年人就当鲜衣怒马,穿些颜色打眼的衣服才像话。韦原此人,似乎天生便不知何为得寸进尺,反正薛映在小事上大多会听他的,便擅自做了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带薛映去裁几身颜色鲜亮的衣服穿。


眼见己方人手愈来愈少,剩下几人发了狠,两柄弯刀同时大力砍下。薛映倏地一侧身,右手挥刀挡开了当先一柄,同时抬腿踹中那人胸口,左手堪堪架住剩下一柄。兵刃撞击间,几乎迸出了火花。

薛映只觉虎口震得生疼,被那力道迫得几乎要向后仰倒。他奋力一拧腰,以半蹲的姿势将刀刃一转,斜斜顺着对方刀身向下滑去。然而双方力量差异过大,即便卡在对方刀柄处,他仍旧错不开手。

“去死吧!”对方瞪圆了眼睛,发狠地将弯刀压向薛映的面门。眼见刀锋离自己眉心越来越近,薛映咬紧牙关,正想就势后撤,在墙面上借个力,却见那人手忽然一松,直直倒了下去。薛映猛一抬头,这才看见不知何时跑到那人背后还给了他一棍子的韦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没事吧小薛!”韦原慌慌张张来扶他,只觉得薛映实在是轻得像只猫。他身上明明还带着些少年人的纤细,刀法走的却是大开大阖的路子,攻多守少,一往无前,毫不惜命。

想当初裴景介绍薛映身份的时候,说他强到令人发指——事实上他在同龄人中确实很强,只是同时运气也差到令人发指:回回对敌,不是碰上比他年长十几二十年的前辈,就是以一敌好几十,平白显得有些名不副实。


不等薛映与韦原缓过这口气,原本隐在黑暗深处的一道人影慢慢走了出来。薛映眼尖地看到这人手背上青筋暴起,应是个拳法高手。而且这人似乎地位不低,他一动,其他人都停了手,戒备地退到一边,给他们留出一片空地。

那头领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问道:“好身手,你叫什么名字?”

薛映冷着脸并不答话,只将韦原向后推了推,又反手在脸上抹了把,却反将溅上去的血滴擦成了一道长长的血线,倒添了几分野性。他见那人并没有拿出武器的打算,遂也收刀入鞘。虽然甫一照面,薛映便知此人乃是劲敌,但仍是守着自己的规矩,对方若不用武器,他也不用。只是他此刻处于弱势,只好先下手为强,迅速地切入近前,极快地与那人对了几招,不出所料地被击退了好几步。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的动作,用力握紧拳头,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发麻的指节抖得太厉害,冷冷吐出两个字:“薛映。”

头领楞了一下,才明白这是在回答自己方才提出的问题,觉得这个小家伙很有趣,遂抽出他旁边一人的弯刀,向薛映扬了扬,“有骨气,给你,英雄的死法,拔刀!”

仓啷一声,薛映双刀应声出鞘。双刀在手,他觉得自己到底是比方才把握更大了一些。此刻薛映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与喘息声,所有人的动作在他眼中忽然变得慢了下来。他谨慎地向前踏出一步,脑海中模拟了接下来三十招以后的情况,知道自己若不能速战速决,怕是还会因力量上的差异败北。

眼见他二人又交上了手,还有五六个人虎视眈眈地在一旁围着,韦原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觉得自己跟薛映这下怕是要凉,“哎呀小景到底救出来赵简他们没有啊,怎么还不回来……”


就在此时,只听一道熟悉的女声喊道:“薛映闭气!躲开!”

薛映想也没想,直接抬起胳膊掩住了口鼻,旋身后撤。一阵白茫茫的烟雾突然在他刚才站立处升腾而起,一时令人辨不清方向。那头领反应慢了半拍,即便立即屏息,也还是吸入了些烟气,扭过头剧烈咳嗽起来,随即拄着刀跪在了地上。

元仲辛不知从哪弄了块帕子蒙面,宛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回廊另一边,略显得意地介绍道:“软骨散。五斋药师出品,童叟无欺。唉,本来想给付青鱼他们用的,没想到便宜你了。”

赵简自后方走过来,瞥见薛映脸上的血迹,以为他受了伤,伸手就要去扶,“伤到哪儿了?”

薛映先是低头仔细打量了赵简一番,见她无碍,才摇摇头,“我没事。不是我的血。”

王宽与裴景举着火把自回廊另一侧出现,扬声宣布道:“你们原本的出口已被禁军封死,若是主动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我大宋定不会随意加害于你们。”


那头领倒是也硬气得很,被手下搀扶起来后,竟是自己站住了,再次举起刀:“你们宋人狡猾,不可信!我大辽男儿宁死不降!给我杀出去!”

薛映与赵简对视一眼,略一点头,一刀一剑,迎向了冲过来的辽人。王宽与元仲辛那边,因为有软骨散的加持,直接就可以上去捆人。

韦原举着火把和裴景在后面无所事事地看着薛映他们继续砍||人,脑子却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想:小薛打架真好看啊,比话本写得还威风。小薛腰这么细,挂着那么沉的刀累不累啊……他欣赏了一会儿,没来由地开始打算起以後的事——唔,以后得弄个火炕,老薛这么些大小伤病,上了岁数以后肯定不禁冻。仆从也得来几个,至少不能让老薛再劈柴了。

薛映怎么也没想到他不过是砍了几个人的功夫,后半生就已经被人计划了去,从小薛变成老薛,甚至还免除了劈柴的责任。他拎着淌血的双刀走回来,看到韦原一脸出神地念叨着什么,还当他是中了什么毒瘴发了癔症,担忧地腾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韦原缓过神来,见薛映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只觉他实在是可爱,遂满脸跑眉毛地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在薛映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之前突然问道:“老薛,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床单啊?”

薛映满脸都写着困惑,“啊????”



十五、

“哎你们怎么通知的掌院啊?那机关是不是就在我说的那个地方啊?有没有宝藏啊?”韦原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开始清理战||场了,一股脑儿地都倒了出来。

元仲辛一边指挥着薛映把人都放到一起好方便他捆人,一边解释给韦原解释:原来独孤在并没有大家想得那么不靠谱,他觉出那些人身份有异,先行出了密室通知监考的讲师,又折返回来,想去与守在回廊机关处的同伴会合,结果正巧碰上了裴景。只是他万没想到七斋看上去最为无害的裴景也是会忽悠人的,一边使劲点着头,同意一起把自己人先救出来,另一边又偷摸地把刀柄反过来藏在身后,机关刚打开就一个闷棍把他敲晕了。于是三斋众人就这么被捆到了一起,达成了大团圆结局。独孤在昏倒前那个挣扎出来混合着难以置信、痛心疾首、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以及怒其不争的复杂表情,令裴景万分愧疚,结果手一松,长刀掉下去又砸了他一下,到现在人还没醒。赵简插嘴道:“那还是他运气好,要是被刀刃砸到了,下个月可能也醒不过来。”

至于那个宝藏,财迷元仲辛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又如鲠在喉地酝酿了半天,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块绸布丢给韦原。

“这什么啊?”韦原被那玩意儿糊了一脸,展开一看,上书两个大字:“宝藏”。

韦原瞬间就理解了元仲辛那一脸憋屈是怎么回事儿,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而之前憋屈坏了的元仲辛,重获自||由后跑得比谁都快,听裴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薛映和韦原有危||险,压箱底儿的软骨散都不要钱似的往外砸。至于赵简?赵简才不会拦他,赵简和他一起跑出来的,顺便还摸走了他一包软骨散。只有王宽仍旧保持着冷静,还记得先去找||火把,再和裴景一起从回廊反方向包||抄。


韦原听得挺过瘾,也幻想了一下自己以大英雄的姿态出场的情景,自顾自地比划了一套非常繁复的亮相动作,差点儿打到了薛映的眼睛。

薛映极其迅捷地闪了一下,习惯性地半仰起头去看他,却见一缕碎发自韦原额角垂下来,在他鬓边晃啊晃的,仿佛秘阁里大家用来逗弄猫咪的玩物,看得薛映心里毛茸茸的,有点痒。大概是方才那一番折腾挂到了头冠,薛映在心里点点头,觉得自己观察力非常敏锐。他攥了攥拳,几次转过头去看,直到韦原都觉出不对,偏过头来问他到底怎么了,才伸手去帮他把那缕碎发拢到耳后。

终于踏实了。薛映本待松一口气,却见韦原睁圆了眼夸张地望着他。

薛映心道糟糕,这种心底被猫轻轻蹭过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是的,强到令人发指的薛映同学其实是七斋里面和秘阁的猫接触最多的——毕竟他早起贪黑地在演武场练刀,猫就每天按时躺在边上,舔着爪子看他,时不时还甩甩尾巴。

“干嘛?”薛映觉得他这个表情奇怪得很,下意识向后避了一下,语调没什么起伏地小声问道。

韦原凑近了些,顺手揽住他的肩膀,“小薛,你是不是终于觉得本衙内玉树临风特别英俊了啊?”

薛映无辜地眨眨眼,“有吗?”

韦原完全没有受到打击,自己捋顺了额发,笑得张扬又羞涩,“现在是不是比较英俊一些了?”没等薛映答话,他自己又接道:“别害羞嘛老薛!哎赶紧跟上啊,别一会儿禁军来了还没收拾完。”

薛映“哦”了一声,觉得跟韦原说话有的时候还是挺省事儿的,毕竟他一个人可以把两个人的话都包了,自己完全能踏踏实实地安静如鸡。


七斋众人收拾完了现场,将“战利品”们分别交给赶来的禁军和监考讲师,一致表决要继续走完这个密室。

“三斋说他们进来时用的出入口已经塌了,但是斥候说还有别的出口。”赵简环视了一圈,没什么头绪,提议不如干脆分头去找,两炷香之内回来集合。

赵简和元仲辛被理所当然地分到了一组,赵简本来还想争辩两句,“不是,我怎么就得跟他一组……”

然而左边对斋长指令说一不二的薛映拉着不情不愿的韦原转身就走,右边裴景正扯着王宽的袖子说小话,王宽的眼神温柔地快要滴出水来……总之就是并没有人在听。

快要炸毛儿的赵斋长被元仲辛按着肩膀扭了回去,“淡定,淡~定~”竟也奇迹般地就此被顺了毛儿。


终于有一段正经合作机会的赵简和元仲辛,不负众望地找到了一条看上去了还比较平缓的出口,三下五除二地破解了机关密码。

那甬道虽然平缓,却也狭小,韦原猫着腰气喘吁吁地在后面不住催促:“还有多远啊?结束了一起去喝饮子啊!热死了,我得来两份砂糖冰雪冷元子,再加一份酥油泡螺……哎小薛,你们家店要不要也卖冰雪啊,我看这个挺挣钱的……”

薛映想起韦原在他家铺子折腾的那些歪点子,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闭嘴。”

然而那带着些微笑意的尾音仍是出卖了他。韦原也不恼,很好脾气地撇撇嘴转过头去。

因为殿后而被迫目睹了全部过程的元仲辛:“???不是,你们当爸爸我死的吗???”


****************************************************************


后来,七斋因为通关时不光揪出了干扰方成员,还顺道端了一个辽人暗探据点而毫无争议地名列榜首——如果忽略来自被战神家祖传的绳结绑成一团的三斋众人的强烈抗||议的话。

七斋斋长赵简郑重地从陆观年手中双手接过通关令牌,端正地向掌院行了一礼。待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已然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全然抛却平常的稳重,直接快步跑向了一脸期待地等着她的七斋众人。六个人先是相互击掌庆贺,随即干脆抱作一团,欢呼笑闹,连向来冷静持重的王宽也顾不得什么礼教束缚,做了这千层饼的最外层。


他们终归只是一群少年。再是智计过人、心思九转,也仍旧会为了这些在以后看来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发自内心地欢呼雀跃,几乎不知今夕何夕。

少年人的感情总是强烈得令人艳羡,那样心无旁骛地为当下而欢喜,连带着周围其他人也跟着开心起来。


愿你们即便在黑暗中行走,也有同样心怀光明之人,并肩同行。风起于青萍之末,哪怕萤火之光,也可划破黑夜,与皓月争辉。


只道寻常。


又及:

三斋众人:喂,有没有人来先给我们解开啊摔!


-Fin-


PS:在风府风池两处穴位扎针易容的设定出自《神探狄仁杰之通天帝国》。那个回廊机关出自综艺密室大逃脱【大神版真的好看……】。没放在开头说是怕剧透。

PS2:接头暗号的完整版如下:

赵简:一甩衣摆,冷酷脸——简哥。

王宽:负手长身而立——宽哥。

裴景:猛摇头——女鹅。

韦原:眯眼一指——大胆!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男人是谁吗!

薛映:……薛小映不用说话,笑就行了=v=

PS3:三斋其他人的名字都是瞎起的,私货什么的不要在意。

PS4:被敏感字折腾到吐血_(:з」∠)_反正我还没睡觉,就算是在过30号,不算晚,祝我生日快乐第二弹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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